冬泳夕照
这里的夏天是炎热的,有太阳的时候,人们爱撑着遮阳的伞,街道上就会多出一柄柄移动的磨菇,别样美丽。不过此时是冬日,尽管阳光普照,但人们还是裹着厚厚的衣服。
何锦松站在自家阳台往下面的街道望去,车来车往,人们行走匆匆。他看了手机里的时间显示,己经是下午五点钟,太阳疲惫般地向西边倾斜着。时间不早了,他想到今天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:去近郊的澄碧河游泳。
他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,只记得从少年时代起,他就背着大人的看管,违背他们的教诲,偷偷跟着同学和朋友到河边学游泳。渐渐,也能够像游泳好手那样,在水中拍打四肢,时而自由泳;时而蛙泳地畅游。其实他最喜欢的应是仰泳,这种泳姿真是舒畅极了;在水中,他可以一边戏波,一边高声朗诵“。。。。。。不管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。。。。。。”这种感受好不得意啊。
“走,游泳去。”他自话自说着,拿起面巾、短裤、肥皂和拖鞋,一古脑地放进一只写有“冬泳”的黄色小旅行袋里,走到楼下启动那辆红色的“宗申”牌摩托车,向近郊的澄碧河驶去。
一路上,风不停地迎脸吹来,飕飕在他耳边响着。过了几条街,就出了小城。再行驶一会儿,一座小型水库的坝首映入眼帘;他知道,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。他又催了一下油门,由快变慢,在一个写着“冬泳亭”的亭子旁停了车。
把车锁好后放眼望去,眼前就是澄碧河。只见缓缓流淌的河水清澈宜人,两岸的青山树木倒映在河水里就像一幅美画。太阳的金辉照射在河里,似碎金般的在微波中闪闪发光。河道有近百米宽,河里有三三俩俩的冬泳爱好者在水中嘻戏畅游。风很轻微,似有似无的。有几只倦鸟在河面上飞过,发出了轻微的叫声。
只是看看这景象,何锦松的心就已经溶进这河水里了。他走下了几级阶梯,这是下水的地方,好心的人把这里地面整平后,铺成了水泥地面;砌了一堵砖墙, 墙上钉上一条四方木条, 木条上钉着一排钉子,作挂衣裤用。这里还搭起了一排水泥板凳子;设有下水的阶梯——是呀,好心人总能想得那么周到。又一次地感叹着转过身来,与上一次一样看到:那边支着一辆很旧的自行车,车把和车后座上乱放乱搭着一堆衣裤、面巾、肥皂等物件。他知道,这些都是属于一个叫老陈的人。
关于老陈,何锦松是前段时间来这里游泳时认识的他,并跟着泳友们称他为“老陈”。至于老陈的名字,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呢。
还是从别人嘴里打听到的:这个老陈十年前从汽车总站退了休,现如今该有七十岁了吧。他个头不高,体态肥胖,己经秃顶,仅是围着后脑门还有些白发,像他嘴巴周围长着的一圈胡子一样花白花白的。他皮肤又黑又粗,这一点有些像匹河马。如果来给他归纳一幅具体一些的形象,说实话,他长得有些像电影演员陈强。老陈这人很随和,凡来这里游泳的人,他都很乐意主动去与人家攀谈,一谈就无拘无束。
何锦松往河中望去,清晰地看到一个秃头的人正在游着蛙泳,身后还拖着一只黑色的女式摩托车轮内胎,是备作救生圈的吧。呵,他游得很慢,似动不动,像是在水中打盹的一条鳄鱼。不用问,这人就是老陈。
何锦松脱去衣服长裤,穿着泳裤在岸边做着下水前的健身动作:伸腰,压腿,扩胸,踢腿;活动开之后,他小心地走下阶梯,把双腿先浸进水里。他看着水中的自己:五十多岁的年纪了,皮肤还很白皙;就算头发已经白了,但在把它们染黑之后,还真看不出这是一个年纪己过半百的人。早几年单位机构改革,他提出退休很快就获得批准,现在正享受着无牵无挂的退休生活,并且,他还喜欢上收藏。爱收藏奇石,钱币,一些古董等等。他的积蓄几乎都用在这方面了。不过,他感到很快乐,因为这也是充实的退休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。
一个冲波,何锦松跳进水里,立刻,那冰凉的河水便淹没了他的全身。他在水中双手奋力地轮换打水,双脚也在轮着踢水,这属于不太标准的自由式泳姿,但这不妨碍他的身体像船一样地向河中奔去。
“小何。”老陈游着蛙泳迎面向何锦松游来。
“哦,老陈,你游了多少圈呀?”何锦松听到老陈的叫声,改游成蛙泳,与老陈说起了话。
“已经游了两圈了,因早上己游了三圈,游完这一圈就上岸了。”老陈说。
何锦松知道,这河面宽约八十米,一个来回就是一百六十米,二个来回就三百二十米;老陈说他早上来游了三圈,也就是一天游了五个来回,总共也有八百米吧。一个七十岁的老人,在这冬日里,游了这么长的距离也不简单了。他的身体还好捧哦!何锦松真有些羡慕了。
“你真能游哦。”他不禁夸赞了一句。
“哈哈,我在这里游了二十多年的泳,无论春夏秋冬都来游,早己习惯了。”老陈边说边拖着那只轮胎向岸边游去。
何锦松向着对岸游去,他觉得游一个来回也就可以了,虽然他比老陈年轻得多,但他却没有人家那样健壮。毕竟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吧。近几年来,尽管很注意锻炼身体,但神经衰弱症一直纠缠着他的每一个夜晚,好像“失眠”这个症状天生与他有着不解之缘似的。整夜的失眠使他十分烦恼,能畅游十来分钟,也的确能使自己的精神清爽很多,但还得量力而为才行呀。因为这是冬泳,他时时都在告诫着自已:不能运动量过大啊,万一在水中有三长两短就麻烦了。他游到对岸,打个转又往回游,看着老陈上了岸,又是用乳液洗头,又用肥皂刷身。直到他游到岸边、并爬上了岸,这个年长的冬泳爱好者仍在忙活着。
“怎么?你才游一个来回?”老陈不解地问。一阵风吹来,他那黑黑厚厚的、粗糙的、湿湿的皮肤没有丝毫改变。何锦松就不行,这风一来,他那白白嫩嫩的皮肤立刻现出一大片鸡皮疙瘩,不停地打着冷战,因此,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用肥皂刷头刷身。
“我不能与你比呀。”他迈进冰冷的河水把身洗净后上岸,穿上那双拖鞋,去找毛巾刷身。
老陈却是一副强者的模样,说道:“现在还不是很冷,要是更冷的话,我还可以一样的游下去。”
“我佩服你的意志和精神,向你学习呀。”何锦松边说边用毛巾刷着身上的水珠。
老陈乐呵呵地迈进河里,洗净后站上岸边。何锦松发现,他穿的短裤边沿是烂的,真像乞丐穿的裤子。
老陈感觉出何锦松在注意他的裤子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长期在这里游泳,都游烂了许多裤子,现在我专门换上烂裤子来游泳。”说完他整个身体侧向左边,左耳侧向地下,右腿抬起,用左脚在地上跳了跳,想用跳的振动把左耳的水振流出来;然后又转向右边再做一遍,想把两边耳朵的积水都流出。夕阳的光辉照着他的秃顶的头上,那油亮亮的头皮反射着光泽,滑溜溜的;贴在后脑门的白发似有似无,少的可怜。
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彼此都无所顾忌,但可以坦坦然然地脱下湿裤换上干裤。
“我目前没有大毛病,以前有些肩周炎,手臂活动时关节有时疼痛,现在游泳了也不痛了。”老陈边扭干他湿湿的短裤边说道。当那花白胡子圈着的嘴巴说话时,可以见到嘴里的那排牙齿尽管很黄,却不缺一颗。
“你退休前是做什么的?”何锦松趁着好气氛,想多了解对方一些情况。
“我是汽车司机,开过货车,又开过客车,一辈子开车跑了一百三十万公里,从不出过事故,光荣退休。”老陈一开口就说,心中充满自豪。
“哇,这么多的里程,要绕地球多少圈呀?”何锦松羡慕地说。“身体,没落下什么职业病吧?”
“不知道了,前几年去做身体检查,除前列腺有些肥大,腰椎有七处增生外,我没有其他疾病。”老陈边穿好衣裤边说。
“可以说一说吗,现在你每月的退休金是多少呢?”何锦松进一步转到了一个算是敏感的话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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